4/18/25

—公車—
    我隨著煞車噴出兩步有餘,原本斜倚車窗的悠閒變成落地驚鴻的狼狽。司機惡狠狠地欽了兩次四小節連結音的全音喇叭,巨大光潔的電動車玻璃幕前,一輛機車鼠竄前驅。上車時我並未抓握扶手或握把,想著藉此機會訓練核心和腿力,那次急煞讓我體會到公車的G力,再也不敢小覷。我想起之前公司同事教的太極拳八段錦,馬步紮穩,老樹盤根,想像重心在腳底下五公分處,上身核心保持在一個鬆緊適中,想用力即可用力的狀況,以面對公車的挑戰。行進間我不斷受到試煉,每個起步、轉彎、煞車都讓我感受到身體的孱弱以及新型電公車系統的強大性能。從前總覺得限速40有點慢,博爾特都能跑到40,但近期幾次的搭乘經驗告訴我,速度不是重點,要限制的可能是加速度。20公里的公車瞬間煞停照樣可以讓整車握把翻飛人如稻浪,猶記某次在內湖站附近的急煞,一位老者後仰摔倒腦勺著地的清亮聲響(望他平安)。
    今天我開始思考為什麼台灣的公車這麼充滿情緒?好似某種暴虐生物,身處其中的人只能隨牠翻騰,而這座城給的空間根本不夠這獸活動。是因為道路設計的問題(東湖到汐止的主幹道是單線道)?還是因為機車太多?三寶太多?或是公車司機工作型態的問題(詳見報導者)?在我為數不多的出國經驗裡,外國的公車好像都不太如台灣的生猛(印度喪彪除外),在公車上是有餘裕可以看看風景,享受city tour的。記憶中小時候搭到迅猛公車的頻率是偶爾,坐上時會覺得有挑戰;現在好像很難搭到peace的公車,這兩三個月每次的公車之旅都得繃緊神經。我覺得這是一個承載了過多情緒的職業,希望業主、市府、司機們能夠找到和解之道,讓公車就是公車,而不是遊樂設施。

—汐止—
    國一時就讀東湖國中,學校後面是內溝溪,但老實說我從來沒搞清楚過這邊的地理位置分布,就只是知道回家的路而已。在汐止看完牙醫後,我google了一下那條溪,發現它原來是東湖汐止的界溪,於是便好奇是否有其他的橋可以跨越它,我選定了康寧街的橋,開始徒步遷徙。我經過了金龍國小和旁邊的金龍市場,小時候曾住在中興路底,那時金龍國小是三座長而高的鞦韆和一堆建材,對面是公園和土地廟,有次出門穿鞋時我堅持要跟爸爸展示小一課本某頁的插圖。金龍市場幾經整修,但現代的裝潢敵不過汐止的民情,看起來灰灰的。
    沿著高速公路前行,看看半地下的低矮涵洞,以往每次下雨都會淹水,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二十幾歲的某次因為牙套回診,當日的午後雷陣雨特別凶猛,看完牙醫後公車司機看著水深一公尺多的涵洞,加速前行一次後打了退堂鼓,「現在雨很大,涵洞積水無法通行,我們在這邊稍等,想下車的人可以先下車。」那個全車緘默的觀雨時刻,好像在整車稀疏的乘客間建立了某種情誼。高速公路旁有一些廠房,許多外籍移工走著路隊或騎著電動車在上下班,也時常有整棟空出閒置的大樓在默默堆砌著灰塵。社區的色調是肉紅色,某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是某種時代的標籤,但以我和汐止不深不淺往來的三十年歷史來看,這更像是汐止的某種標籤,在這邊的建築物就是會相互約定,長出這種肉紅色,15*15公分的方形鱗片。也許是居民密度不高,或是汐止人特別善於不讓燈火溢出窗外,即便是有路燈的不長的巷子,也很容易讓我覺得是深巷,進而帶著一種肅穆回憶的心情持續行走。
    行進間,我注意不要讓幹道上的車子刮到肩胛骨,走到一處剛被剷平的瓦礫漠建地,我發現自己變成了《行走的人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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